雪梨問：“掌星神獸是什麽？”

子嵐回答：“二十八星宿以神獸為標志，我們在各自的仙境中執掌天體運行，我們雪狼族掌奎宿，你是九尾狐族，原本是掌心宿。每個星宿各司其職，掌管人間不同的事務。所有星宿同時共組天庭，輪流主掌天宮，大事共議……”

說到這裏，子嵐頓了頓，隨即話鋒一轉。

“——不過話雖如此，我們其實也不是除了自己掌星的事務之外都不幹了，除了處理天行運轉和人間吉煞供奉之外，大多數時候在仙境中都是該幹什麽就幹什麽的，練劍修道木工畫師做什麽的都有，也不是所有人修煉的內容都與星宿匹配，仙境內實際上非常多樣繁華。”

雪梨聽得暈乎乎的：“做什麽的都有嗎？”

“對。”

子嵐應道。

“巫醫樂師百工皆可立身，刀劍弓刺百兵皆可成道，世間之道並無定數，修何為道亦無高低貴賤之分。”

雪梨似懂非懂地點點頭。

但她想起了什麽，轉念又問：“那像姨母那樣的呢？你說的都是神獸，那像姨母那樣的凡人成仙以後，會到什麽地方去呢？”

“你姨母……”

子嵐說到這裏時猶豫了一下。

韶音仙子並非凡人，她回到仙界就會有上古雪蓮的原形。

不過這些現在還不好同雪梨說，她與韶音太親近，萬一說得太多容易誤了韶音的劫數。

子嵐只好中規中矩地道：“人身仙人在九重天上亦有各自的歸宿，有人身仙人齊聚的人境，亦有飛升上天的仙人自立的仙宮仙所。生來便是仙身的仙人神君多半都有天職，也有掌星立境的，同樣參與天庭之議，像是日月天君皆是如此。人身的神仙擔任天官的數量也眾多，你聽起來可能覺得神獸人仙涇渭分明，其實真到了九重天上，諸多方面都有合作，並不會特意區分……許多靈草仙花成仙的花草仙亦是如此。”

像是韶音仙子，身為上古雪蓮，成仙後就把自己住的山搬到了九重天上，成為雪蓮峰。

其實九重天上的門門道道不少，子嵐只是和雪梨大致說了最基礎的，但雪梨從未與外界有過接觸，從來沒有接觸過小仙境以外的內容，連仙凡之別都不是太分得清。

子嵐發現雪梨仙界常識性的東西知之甚少，因此很難理解他所說的內容，聽他說這些的時候，雪梨都顯得眼花繚亂，懵懵懂懂的，正因如此，她現在好像也沒明白他的來歷。

子嵐輕嘆了口氣，心道慢慢來吧，這些東西光用說的，的確也太抽象了，等雪梨到了九重天上，自然而然就會明白的。

不過說到這裏，子嵐沈了沈聲，想到星宿神獸圖中多年來黯淡的九尾狐神圖，不由試探地道：“但是……九重天上已多年不曾見過九尾狐了。”

雪梨聽到和自己有關的話題，耳朵不覺動了動，好奇地問：“為什麽？九尾狐不太離開自己的仙境嗎？”

子嵐不答，只問：“雪梨，你為什麽會一個人和韶音仙子住在這裏？你對父母還有印象嗎？”

雪梨想了想，搖頭道：“沒有啦，我從有記憶起就沒有見過家人。姨母說她當初是在風雨中撿到我的，我獨自一人躺在暴雨裏，身邊只有一個竹籃，裹著我的絨毯，還有一塊用來開啟這個仙境的玉匙，姨母將我撫養長大，除此之外，我就再不知道其他了。”

雪梨眨眨眼睛，好像又想起了什麽，道：“對了！我還記得這個！”

說著，她閉上眼睛，輕輕在喉間哼了一段曲調，正是失傳的那段上古仙音《尋月》。

雪梨懷念地說：“這段曲調我從小就記得，姨母說她沒有教過我。每回唱的時候，我都會有一種溫暖踏實的感覺，有時候會做夢，夢到有人抱著我唱這首曲子，但是總是看不清對方的臉。姨母說她有時聽也會覺得留戀，但她似乎過去從未聽過。”

《尋月》是在九尾狐族消失後失傳的古曲，雪梨聽到的這個，倒真很有可能是她的家人給她唱的。

至於韶音仙子，韶音在仙界也有八千多歲仙齡了，她雖不通音律，但聽過《尋月》的完整曲調也很正常，只是現在歷劫中想不起來罷了。

子嵐沈聲片刻，問：“你當時身邊的東西能給我看看嗎？”

“嗯！”雪梨應了下來，“姨母一直都給我留著呢！”

說著，雪梨站了起來，飛快地跑到房間裏，打開一個舊箱子，從裏面拿出一只竹籃來。

雪梨當時帶在身上的東西實在不多，等將竹籃搬過來，她又摸出身上隨身攜帶的仙境之匙遞給子嵐，就算是全部了。

子嵐端詳了一下這些東西。

這個竹籃牢固密實，絨毯柔軟舒適，雖然都是做工不錯的東西，但畢竟是尋常之物，看不出是哪裏的手筆。

但玉佩就不一樣了，即使是掌星神獸出身之人，能開啟下屬仙境的其實也只有寥寥幾位，即便不是仙境之主、一族之王，至少也是意見舉足輕重亦或戰功赫赫、拿過大功勳的神君仙君家族。

雪梨這塊玉不像是仙境之主家的，但子嵐如今認得一些九尾狐族的字了，發現這玉有一面刻著雪梨的名字。這種玉不是能開所有九尾狐族仙境的鑰匙，而是封了一個小仙境在其中的神玉，仙境之門以第一次開啟的地點設立。

這種玉多半是仙力強大的神君仙君，因為疼愛孩子，在他們出身時封給他們的，故而玉匙上會刻孩子的名字，孩子長大後也可以在其中玩樂，學習執管仙境和仙境變化有關的知識。這種玉佩有點類似於長命鎖，都是討個吉祥，希望孩子順利長大的。

難怪這個仙境這麽小，而且這麽原始。

要說九尾狐族中有可能擁有這種玉匙的人，範圍已經非常小了，但無奈九尾狐族消失千年，子嵐在遇到雪梨之前，對這一族的事關心甚少，只知道點皮毛，實在猜不出細節。再者九尾狐族消失這麽久了，雪梨為什麽會自己一只小狐貍帶著這塊玉出現在風雨裏，著實也是個問題。

子嵐半晌未言，只道：“我暫時還沒有頭緒，等我回到九重天以後，可以幫你問問我爹娘。”

雪梨慌忙擺手道：“沒事沒事，不著急。”

雪梨對自己的出生雖然好奇，但她在這個仙境中長大，對她而言這裏就是世界，她有姨母教她醫術、照顧她，還有小白鹿和其他生靈陪她玩，雪梨自覺十分充實，並未比出生在別處欠缺什麽。

她笑著道：“我有姨母一直在保護我、照顧我，姨母對我來說，就像是真正的母親一樣。我在仙境中生活得很開心，即使真的弄不清楚到底是怎麽回事，我也不會覺得很遺憾，所以你不用太擔心我，這些慢慢來好了，不用急。”

說著，雪梨高高興興地將提前準備好的凡語筆記翻了出來，興致勃勃地問：“是不是差不多該到學語言的時間了，今天你要講些什麽呀？”

子嵐聽到雪梨這麽說，又見她是真的頗為樂觀的樣子，亦放松下來。

他凝了凝神，將自己這邊的仙語記錄也翻了出來，開始和雪梨互相講解。

……

凡語簡單，雪梨學得非常快，又過數天後，雪梨已經幾乎不再需要姨母傳話，能在仙境內直接和子嵐溝通了。

不過子嵐發現，雪梨好像始終叫不好他的名字。

仙語凡語之間雖然有共同之處，但子嵐的名字是用狼境仙語起的，雪梨本身只會說九尾狐仙語，他和雪梨再用凡語互教，仙語講究韻感，凡語講究發音，兩個人之間隔了兩重語言，雪梨理解他的名字就比較吃力。

子嵐試著教雪梨說了好幾次，但她不是說得不對，就是韻感不對，即使有時候說對了，看上去也不知道自己是說了什麽意思的樣子。

不過雪梨倒是一直記得他變化雲霧給她看的那一回事，有時候說得著急了，就脫口而出道：“霧霧！”

子嵐：“……”

雪梨很歡快地圍著他轉：“霧霧！霧霧！霧霧！”

這個說法倒也不是不對，只是子嵐總還是希望雪梨能明白得更清晰一些，他看雪梨滿臉迷茫的樣子，有時候甚至都想把最後一顆通語丸用掉，直接跟雪梨說清楚算了。

關於通語丸的用法他也想了很多，但想想這畢竟是最後一重保險，萬一以後再遇到大雷雨那天的意外情況，留有一顆通語丸總歸多了一重保障。他們平時連說帶比劃是能弄清楚的，雪梨說不清他的名字，耐心地慢慢教就是了，不用消耗掉通語丸。

如此一來，雪梨至今還管他叫“大雪狼”，有時候各種稱呼混雜著來，子嵐也不是太介意。

他有時候會悄悄給雪梨寫情書，用的是仙語，同樣都藏在神境內，日日累積下來，不知不覺攢了許多封。

等凡語大致教完以後，為了讓雪梨能夠叫清楚他的名字，也能將來在仙境更好的生活，子嵐開始教她通用仙語。

仙語的內容就難了。

雪梨的進度慢了下來，但兩人平時還可以用凡語交談。

這日傍晚時分，兩人走在小河流邊，太陽墜到西邊，沿著山影，沈沈地將河流染成絢爛的霞色。

雪梨拉著子嵐的袖子將他帶到河邊，指著太陽落山的方向，一字一頓地對他道：“夕陽！晚霞！”

子嵐“嗯”了一聲，跟著她用九尾狐的仙語重覆了一遍。

雪梨還想再往遠的方向走，兩人一道沿著河流往前走去，就在這個時候，雪梨忽然踉蹌了一下，險些被溪邊的一塊石頭絆倒。

子嵐連忙扶住她，慌張之間攬住了她的腰，讓雪梨一頭栽進他的懷裏。

“小心。”

子嵐說道。

雪梨險險站穩，因為一頭撞在子嵐胸口，她眼前黑了一瞬，有點失神。

她忙說道：“謝謝。”

話完，她又要繼續往前走。

子嵐看著雪梨剛剛不慎差點摔了一跤的樣子，想想有些不放心，猶豫之後，伸手握住了她的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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